文/翁煌德;攝影/邢瀚云
第 54 屆金馬獎已揭曉入圍名單,5 部最佳劇情短片入圍作品包括了李宜珊執導的《亮亮與噴子》(2016)與蔡宗翰執導的《愛在世界末日》(2016),今年征戰國內外影展都獲得良好迴響。兩片在題材、風格上迥異,但實則出於同門——皆為「高雄拍」的標幟之作。
「高雄拍」在 2013 年正式誕生,是一個短片補助計畫,當初主辦方除了考量到它能為高雄電影節(以下簡稱雄影)開發新的原創內容,也希望能藉此找到平台供創作者小試身手。4 年過去,許多目前已在影壇站穩腳步的導演,包括趙德胤、程偉豪、黃信堯等人都曾先後受惠於高雄拍。顯然,問起國內下一位優秀的創作者在何方,來高雄拍挖寶就是了。
今年的高雄拍共有 8 部作品在電影節展映,題材包羅萬象,例如《海中網》關注核議題、《春之夢》聚焦談老年人的性慾、《媽媽的口供》則以親情角度呈現中共的威權壓迫。然而,在以樸實場面為基調的多數作品之中,以變裝皇后為主角的劇情短片《繁花盛開》尤其引人矚目。本文便訪問演員出身的導演林涵,跟我們談談這部作品的創作歷程。
如果扮裝皇后想領養小孩?
《繁花盛開》講述扮裝皇后 Cherry(施名帥 飾)在前往上班途中,碰巧在巷弄裡撿到了一個棄嬰。上班在即,她只好索性帶著襁褓中的嬰孩與同事 Lena(鄭有傑 飾)會合,一起到她們工作的地下舞廳上班。小麻煩很快成了皇后們的寵兒,Cherry 的夢想也短暫地獲得了滿足——那個她永遠無法實現的育兒之夢。
被問到為什麼會有此構想,林涵回答地很率性:「兩年前我想領養小孩,我就上網查了一下,如果不結婚,台灣領養的機制大概是怎樣。後來發現雖然單身女子可以領養,可是其實還是會以家庭為優先選擇。所以我就在想說,如果我有經濟上的能力可以照顧的話,為什麼我不可以有領養的權利?」
依照現行的法律規範,國人雖有資格在單身情況下領養小孩,但申請過程非常繁複,仍然會以有婚姻關係的家庭為優先。對此,林涵質疑,所謂一夫一妻組成的家庭才能被稱作家庭嗎?而這樣的家庭,是不是每個人的最後歸宿?
「這是一個剛開始的想法,然後這個種子慢慢地發芽之後,我就發現其實我身邊的朋友,不管是單身女性或者是男性,還是跨性別或是同性戀者,他們其實都是想要有一個安定的感覺,想要成家。他們比我更有能力,可是法律上對他們沒有那麼友善。」林涵解釋:「所以我就開始想,如果是一個扮裝者,他其實有工作能力,想要有一個歸屬。有一天他撿到了一個孩子,他會怎麼樣?」她說。
有了這個構想,林涵迅速地投入了劇本的撰寫,也花了足足一年的時間進行田野調查。她試著跟每一個她所遇見的扮裝皇后深談,仔細觀察她們的工作方法,也帶著演員一起見習,最後甚至有不少她在途中認識的皇后們也參與了短片的演出。林涵另也特別提及了珍妮利文斯頓(Jennie Livingston)拍攝的扮裝皇后紀錄片《巴黎在燃燒》(Paris Is Burning ,1991),稱該片是她重要的靈感來源之一。
「繁花盛開」的歸屬感
至於為什麼片名取為《繁花盛開》,林涵解釋:「一開始想到的就是Blossom這個字,中文是盛開的意思。其實我在片子裡面的兩個主角一個名叫 Cherry,一個叫做 Lena。Lena 本來的名字叫做 Flora,都是花的名字。其實是希望兩個主角都能在自己的人生路上有一瞬間是可以綻放,用力地綻放。」
花的意象除了在片名與人名,其實在劇中也在關鍵時刻亮相。只是那綻放的時機看在不同觀眾眼裡,卻出現了截然不同的解讀,一說是悲,一說是喜。對此,林涵自己也覺得值得玩味,她說友人們在閱讀劇本時,總是認為電影是樂觀取向,但看了電影,卻有著相反的感受。不過林涵認為這並不影響她要透過創作探討的中心問題——歸屬。
「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,我覺得我們在台灣,有的時候會感覺很沒有歸屬感的,不管在自己的工作,或者對自己的國家、身分認同,我覺得都是沒有歸屬感的。我的監製廖慶松老師曾經說過,他覺得每個人這一生,不管在做什麼事情,都是在找尋自己的生命價值,你的生命價值就是在找尋你的歸屬感。我們在工作也是在找歸屬感,我們組成家庭也是,任何事情都是。但是所謂的歸屬感到底是什麼,一直到我到現在,我都是覺得很模糊的。」林涵感嘆。
「今天是同志大遊行!」林涵忽然開心地喊了一聲。與採訪時間同時,台北正在舉行同志大遊行。其實這群人不同樣也是在找尋自己的歸屬感?林涵提到,劇中的 Cherry 與 Flora,其實也都是處在一個欠缺歸屬的狀況下存活著,台灣雖然表面上接納這些族群,但是其實看待他們的態度永遠還是帶有歧視的眼光。「像是菲律賓、古巴他們就有很多這樣的電影題材,這也是因為他們的文化有這樣子的接受度,他們的社會和一般日常生活就是接受這樣的族群。但是我覺得台灣表面上說我們都接受,但是還是歧視的,我覺得台灣有時候有一點假開放。」她說。
確實,回顧台灣影史,以扮裝皇后為故事主角的電影可說相當稀少。由周美玲執導的《艷光四射歌舞團》(2004)算是先驅之作,電影雖順利獲得 3 座金馬獎,但票房成績慘澹,距離回收標準甚遠。近期上映的《阿莉芙》(2017)同樣描述了扮裝皇后的處境,在強片國內外強票環伺之下,目前仍處逆境。誠如林涵所言,台灣觀眾對於類似的扮裝文化,依然無法全然接受。
找到屬於演員的鄭有傑
因此在選角階段,林涵也是誠惶誠恐。談到鄭有傑導演參演,她笑著說:「我一開始真的沒有想到他,是我的製片跟我說,如果是這個角色,要不要試試看鄭有傑,因為他的五官是漂亮的。但是我不太敢想這件事情,很怕提出這個邀約會讓他生氣,讓他覺得說『妳怎麼有這個想法?』」
在片中飾演 Lena 的鄭有傑,近年以導演身分為人所知;但許多人可能不曉得或是早已忘記,鄭有傑的演員年資其實與他的導演年資一樣長,其出道短片《私顏》(2000)便是由他自己出演。且劇中飾演的角色與《繁花盛開》Lena 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,同樣是男同志角色。
後續的發展讓林涵自己也感到有些詫異,鄭有傑收到劇本後,不但沒有嗤之以鼻,反而大力讚賞劇本,表示高度興趣。光是試鏡時,就自備了 3 頂假髮出席,敬業度可見一般。林涵說,鄭有傑想要在透過這個角色綻放自己最美的樣子,很想要投入,這個態度其實跟主角是一樣的,因此自然毫不猶豫選擇了他。
找好了演員,為了讓觀眾更能增加對此題材的接受度,林涵也想到了一招,她決定從拍攝手法來進行實驗:「我覺得題材大家選擇的都差不多,可是拍攝的方式可以不一樣,所以我在拍這部片的時候,我就告訴自己不要很緩慢的節奏,我要比較快節奏的,比較有動感的拍攝方式。我認為長鏡頭不一定要是不移動的遠鏡頭,我想嘗試看看快節奏的,跟著主角去走,因為跟著走,你會很貼近他,同時也會感受到真實的感覺,而真實的感覺又會帶來壓迫的狀態,這個是我覺得片子裡面非常需要的。」
於是乎,林涵與攝影師林君陽著手討論攝影風格,原先她突發奇想,以一鏡到底完成全片,但最終還是因場地限制而作罷。不過《繁花盛開》作為一部 25 分鐘的作品,她仍追求在鏡頭使用上力求節制,最終只用了 13 個鏡頭。而最重要的舞廳表演與警察臨檢戲,就長達 9 分鐘之久。不過也因為這個堅持,使得電影的衝突感與真實性足以帶給觀者異常強烈的衝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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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到作品的創作初衷,林涵不斷地強調歸屬。不過這部作品除了能供觀者省思,難道沒有想要呼籲政府調整收出養的政策嗎?畢竟,以電影改變社會政策的案例並非沒有,促使韓國政府全面修訂性暴力犯罪相關法條的電影《熔爐》(2011)便是最顯著的例子。
對此,林涵的回應沈穩而真切:「我自己很支持這件事情,但是我覺得呼籲是沒有用的,我們都明白現實生活是什麼。我只是想要看到社會大眾也明白這些人其實跟我們一樣,日復一日這樣過生活,他們還是要面對明天的太陽,還是要去賺錢,還是要去過生活,都還是會為了這些生活的細節所煩惱。當有了這些煩惱的時候,你會忘記你先前想要做的那個夢到底是什麼,夢會越來越小,小到你會跟現實去妥協。我覺得我會繼續做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,不管是很快樂的或者是不開心的,我相信每個人在找尋自己的歸屬的時候,都希望能找到那繁花盛開的一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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